繼頌:僧詩找九宮格交流創作的一種奇特方法–文史–中國作家網

中國古典詩歌的寫作存在兩種基礎方法:一是先斷定詩題、詩體,然后按題就體停止創作;二是偶得佳句之后,再以佳句為基本構筑全篇。在后一種方法中,“佳句”既有小我首創,也不乏取自後人殘句、成句的情形。值得留意的是,這種續佳句而成篇的作詩方式,在文人詩歌中多是逢場作戲,而在和尚詩歌中卻非常廣泛,甚至被冠以“繼頌”之稱。從北宋蔣山法泉的《證道歌唱》到元初林泉從倫的《通玄百問》,再到頌古、像贊、贈答詩中的“續句成篇”,“繼頌式”寫作不只拓寬了僧詩的意義空間,也折射出和尚的文學不雅念。

以詩論詩:蔣山法泉與《證道歌唱》

就現存文獻而言,云門宗蔣山法泉所作《證道歌唱》是最早且最具體系性的“繼頌”作品。初唐時代,永嘉玄覺參訪六祖慧能,隨后創作《證道歌》,全詩320句共1813字,被以為是篇幅最長的唐詩。蔣山法泉《證道歌唱》則以《證道歌》的每句詩為首句停止再創作,四句一首,從而應付出320首新的詩歌。據祝況《證道歌唱后序》可知,該書鏤版發行于熙寧九年(1076),后傳進鄰邦高麗,而在中土掉傳,直到1925年,有名躲書家周肇祥托人從韓國購回,才從頭呈現活著人眼前。現實上,蔣山法泉《證道歌唱》以詩歌的情勢來注釋、論評後人詩歌,可以視為情勢奇特的“論詩詩”。

詳細來看,《證道歌唱》有兩個明顯特色。一者,法泉禪師雖是逐句作解,但并不囿于文字自己,往往采取“緣由+唆使”的解讀戰略。如原詩“不除妄圖不求真”,法泉繼作為“不除妄圖不求真,真妄都如鏡里塵。打破虛空光影斷,此時方見原來人”,不除妄、不求真的緣由在于真妄都是化名安立,只要打破虛空才幹得見原來臉孔。又如原詩“中下多聞多不信”,法泉繼作為“中下多聞多不信,只為離家歲月長。勸爾從今息求索,自有珍財滿家鄉”,中下根器多聞而不起信的緣由在于不器重自心天性、一味向外求索,只要熄滅求索之心才幹識得自家寶躲的美滿具足。再如原詩“諸行無常一切空”,法泉繼作為“諸行無常一切空,緣起緣終性本同。欲聚會場地舍緣生務實義,如同問北卻行東”,一切人間法終回破滅的緣由在于因果相續從無中斷,但若要拋開因果往尋求實義也不外是背道而馳、胡思亂想。如上,法泉以舞蹈教室詩歌第二句來說明原詩包含的禪理,又用第三、四句為后學之人提醒修持秘訣,從而讓他的詩歌作品具有了更為深遠的旨趣。

再者,假如說《證道歌》旨在描寫玄覺對于佛法的證悟,常常是“以禪語說禪理”,那么蔣山法泉的繼頌則可以視為“以景語說禪理”。如原詩“便是如來年夜圓覺”,法泉繼作為“便是如來年夜圓覺,更無一物可雌黃。倚檐山色連云翠,出檻花枝帶露噴鼻”。他以為,佛智寬大美滿無法用言語描述,故而采用兩句景語引領讀者自行參悟。又如原詩“爭似有為實相門”,法泉繼作為“爭似有為實相門,欲知實相實無相。春至幽禽盡日啼,月出漁船連夜放”,作為有為法的實相闊別一切生滅變更,若要加以覺知便只要緣境而進。此外,法泉還從白居易《憶江南》《寄韜光禪師》中化出“幽徑落花紅似火,繞門流水碧如藍”“東嶺云生西嶺白,前山花發后山紅”等句子,可見宋代禪學的文學化偏向。正如祝況所說,法泉“其詞灑落,其旨宏遠,昭昭然發永嘉之心于數百年曠盡之后”(《證道歌唱后序》)。

繞路說禪:林泉從倫與《通玄百問》

元初曹洞宗林泉從倫有《空谷集》《虛堂集》《通玄百問》《青州百問》等作品存世,此中《通玄百問》異樣采取“繼頌式”的創作伎倆。詳細而言,該書包含通玄光滑油滑設問、萬松行秀仰答和林泉從倫作頌三個部門。林泉從倫以萬松行秀的答語作為首句,并根據首句韻腳來應付成篇,共創作詩歌一百首。由于《通玄百問》中的設問多出自禪宗公案或禪林習語,于是萬松行秀的答語便成為宋代文字禪的重要情勢之一“代語”,而林泉從倫的頌語則可以視為另一種情勢“頌古”。這種集“公案”“代語”“頌古”于一體的禪學文本,與“看話禪”思惟影響下的《禪宗無門關》的公案闡說編製(舉公案、無門曰、頌曰)千篇一律。

相較于蔣山法泉“緣由”與“唆使”并重的寫作方法,林泉從倫往往采用“繞路說禪”的手腕引領后學往參悟祖師言行的深意,從而讓頌語部門成為一種便利手腕。換句話說,在林泉從倫這里,講解禪理并非重點,惹人自悟方是目標。如“問:云門垂三句語,那句最妙?答:此句最妙。頌:此句最妙,一言便了。莫逐長短,人世擾擾。禪流著意細參詳,此上神通非小小”。林泉從倫對云門三句(涵蓋乾坤、目機銖兩、不涉萬緣)的詳細內在并無太年夜愛好,只是誇大家教萬松行秀答語的主要性,讓參學者于此細加參詳。又如“問:折腳鐺兒為活計,穿心椀子作生活。通玄庵內安然坐,不論山前事似麻。且道,安然底是甚么人?答:按勞分配漢。頌:按勞分配漢,月為鄰兮云作伴。饑餐渴飲困時眠,此外不用閑贊嘆”。心坎安然之人便是明心見性之人,這里喚作“按勞分配漢”,誇大的是可以或許不為人間的因果所累。林泉從倫稱其以月為鄰、以云作伴、饑來則食、困來即眠,系從生涯日用層面臨見道境界停止暗示,也是禪宗文獻中繞路說禪、不犯正位的常用手腕。

當然,這種暗示與暗射有時也可以反應出必定的禪理。如“問:無門為秘訣,且道作么生進?答:誰在門外。頌:誰在門外,乾坤非年夜。圓覺伽藍,久經裁減。不用攜笻月下敲,化城打破無遮礙”。“無門為秘訣”向有兩種說明,一是說沒有固定的、特別的修行秘訣,二是說將“無”作為秘訣。萬松行秀的答語顛覆了參學者對于“門內”“門外”的固執,而林泉從倫所謂“化城打破”,則應用象征伎倆指出本就沒有“門”的存在。既然自性美滿具足,又何必在修學門徑上攀登做作,但不雅自心、莫向外求即是真正的禪家秘訣。值得一提的是,林泉從倫頌語中不乏“見義不為無勇也,知恩方報乃忠之”之類的散體句,甚至“即理之事兮元非有間,即俗之真兮本不相離”之類的騷體句,展示出較高的文學水準。此外,林泉從倫以萬松行秀答語為中間來創作頌語的做法,及其與《禪宗無門關》非常附近的公案闡說編製,都反應出臨濟宗年夜慧宗杲“看話禪”的主要影響。

續句成篇:唐詩在禪林中的從頭建構

除了上述兩人,更多的繼頌作品呈現在公案頌古、祖師像贊甚至寄贈酬唱詩之中。這些續佳句而成篇的繼頌作品,其“佳句”重要來自唐詩。以李白《黃鶴樓聞笛》中的“江城蒲月落梅花”為例,就有宋僧慈受懷深的續作“聲色都來兩個字,衲僧瑜伽教室不透眼中沙。黃鶴樓中吹玉笛,江城蒲月落梅花”(《宗鑒法林》卷五四);宋僧石鞏戒明的續作“洞山佛話三斤麻,縛殺森林老作家。最好風前一聲笛,江城蒲月落梅花”(《禪宗頌古聯珠通集》卷三六);清僧逕亭德宗的續作“江城蒲月落梅花,風送清香滿院賒。玉女尋蹤無處進,紛紜狂蝶過鄰家”(《逕亭宗禪師語錄》卷二)等。不只這般,舉凡王維、杜甫、白居易、劉禹錫、羅隱、杜荀鶴等人的詩歌名篇,均曾作為“佳句”被禪宗和尚應用到頌古詩等各體詩歌的創作之中。如宋僧石溪心月《安閒不雅音贊》:“日高花影重,風熱鳥聲碎。在在光滑油滑門,門門不雅安閒。寶陀峰頂較些些,片月分輝照滄海。”(《傳衣石溪佛海禪師雜錄》)該詩首二句出自杜荀鶴《秘戲圖怨》,這里對底本用以烘托怨情的春景付與安閒不雅音,反而更好凸顯出不雅音菩薩的安閒風規。又如宋僧雪巖祖欽《寄虎丘僧》:“一方明月可中庭,塔影稜稜夜氣清。老是虎丘常住物,莫將不難作情面。”(《吳都法乘》卷二一)該詩首句出自劉禹錫《生公課堂》,與次句配合營建出一幅清冷靜謐的寺院夜景,末二句則是奉勸虎丘僧不要由於夜景易得而視作等閑,暗示對方應該精進用功。生公課堂的遺址位于虎丘寺內,這也是祖欽將劉禹錫佳句續寫成篇并贈給虎丘僧的緣由地點。

總的來看,在後人佳句的基本上構筑全篇,是僧詩創作的一種奇特方法與廣泛景象。正如清僧憨休如乾所說:“思來算往,只是無有說的,記得有首唐詩,難免借來完個局勢。”(《憨休禪師語錄》卷九)直接借用後人詩歌也好,將後人佳舞蹈場地句續寫成篇也罷,都不外是為了“完個局勢”,亦即用于闡說佛法和接引后學。也就是說,禪宗和尚最為重視的并非詩歌的藝術性,而是作為便利手腕的適用性,故而他們往往秉持一種“游戲筆墨”的文學不雅念。

(作者系廣州年夜學人文學院特聘副研討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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