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事一個陳舊的農業年夜國,農耕文明汗青長久,占生齒盡年夜大都是農人,男耕女織、農業為本的保存狀況在中國延續數千年,農業不單養育了華夏平易近族,也塑造了中漢文明的形狀。自古以來,中國人對地盤、對賴以保存的農業生孩子,有著異乎平常的深摯感情,田園稼穡很早就成為文學書寫的對象。而這一景象落在中國現代詩歌中,便構成了中國現代田園詩的書寫傳統。
縱不雅中國現代田園詩的成長頭緒,有幾個主要的汗青時代。周秦是田園詩的來源時代,東晉是田園詩正式首創時代,唐代是年夜成長時代,而宋代則可謂田園詩的集年夜成時代。這個集年夜成是由南宋有名詩人范成年夜來完成的。
一
田園詩從周秦之際的稼穡詩成長而來。《詩經》中的《豳風·七月》,以農民的視角和口氣,論述了從歲首到歲暮一年四時農人的辛苦勞作,舉凡春耕、秋收、冬躲、采桑、績麻、縫衣、打獵、造屋、釀酒、勞役、祭奠、饗宴等,字里行間佈滿著對從事原始農業與手產業的農人的同情與悲憫,錢鍾書稱之為“中國最古的四時田園詩”。《七月》是純然寫實的伎倆,似乎風土歲時記,更像是紀實文學,表現了樸實的稼穡情懷,是中國傳統田園詩的先聲,這一脈流在后來的鄉土文學書寫中時隱時現。
兩漢時代,淋漓盡致展陳之能事的京都年夜賦蔚為風行,白描農業生涯的稼穡作品已未幾見。跟著長安、洛陽、鄴城等年夜都會的呈現,使得鄉下少年學子紛紜前去追求前程和機遇,他們的人生中平添了一段懷念故鄉和親人的間隔。在這一佈景之下,田園詩悄然鼓起。在漢魏時代的《古詩十九首》和“鄴下文人”的歌詠中,多了羈旅中的游子對故鄉家園的柔情和感傷,田園象征著與城市分歧的生涯范疇與精力依靠。
到了兩晉南北朝,跟著自給自足的世族莊園的年夜範圍成長,田園詩逐步成熟。南邊世族的年夜莊園年夜田墅,依山傍水、氣概宏富,文人悠游其間,在園圃山林之間發明了景致詩。比擬之下,中國現代田園詩天生史上最為主要的人物陶淵明,只能算小田主。陶淵明的田園詩不只多少數字多,並且開了一代詩風。他像擺脫牢籠的飛鳥飛離都會與宦海,退隱到柴桑故鄉,甘為隴畝之平易近自耕自給,喝酒,賞菊,看山,看水,唸書,寫詩,在隱居鄉下躬耕隴畝的經過歷程中體悟天然與人生的真理,甚至有“古今隱逸詩人之宗也”的贊譽。田園生涯的美妙與真正的,在其組詩《回園田居》《喝酒》《癸卯歲始春懷古農家》《移居》等篇什中獲得很好的講述,組成陶詩中最為動聽的部門傳頌不停。
只是,陶氏的田園詩顯然不是《七月》稼穡詩的路數,或許說陶淵明是有興趣在依照本身的美學幻想來重塑田園詩。他攝取了先秦稼穡和前代田園詩的某一面,融會魏晉時代盛行一時的招隱詩、山川詩和本身的田園生涯體驗,譜寫出帶有士年夜夫氣質的“隱逸版”田園詩:無論刻畫舒適的村落風1對1教學景,歌頌天然渾厚的田園生涯或抒發沖淡曠遠的肚量,都帶有光鮮的小我顏色和客觀感觸感染,可說是逃離宦海和主流社會的詩人的自我療愈之道。
不只描摹的空間場景有別于《詩經》里的稼穡詩,陶詩筆下的人物抽像也不是年夜地上背負彼蒼、腳踩泥糞的農民,而是他自己,包含他詩中的“鄰里”“鄉曲”也是從城市移居鄉下的文明人,而非莊稼漢。居于最下層的鄉下農人并非只要“悠然見南山”“帶月荷鋤回”的閑適安閒,還有良多無法、無告、無助的辛勞和悲酸。但這些內在的事務在陶詩中是看不到的。
及至盛唐,田園詩與山川詩合流,蔚為可不雅。在王維、孟浩然、儲光羲和韋應物等為代表的“山川田園派”詩人筆下,田園風景如夢如畫,夢里畫外又牽動生平際遇和苦衷,情融于景,余味悠久。他們在詩里表示了悠游小橋流水田疇林下,或閑看云起日落,或把酒話桑麻的田園樂趣,表達了高蹈飄舉或渾厚高潔的情懷,像王維的《山居秋暝》《渭川田家》《積雨輞川莊作》,孟浩然的《過故人莊》,以及儲光羲的《田園雜興八首》等,至今讀者都很熟習。
陶氏田園詩到宋代更不乏回響,究竟,陶淵明超邁出塵的人格和沖淡悠遠的詩意就是宋人發明和總結的。從宋初的王禹偁、梅堯臣、歐陽修到蘇黃等,追蹤者何曾少見?可是,當田園的歌詠與書寫闊別了農民農事艱苦,成了士年夜夫表達閑適生涯、紓解實際壓力或精力窘境的抒懷道具時,田園詩間隔農業情懷也就越來越遠了。錢鍾書就曾提綱契領指出:“宋代像歐陽修和梅堯臣分詠的《回田四時樂》更誠實不客套的是過膩了貧賤生涯,要換個新穎。”這恰是由於他們田園詩里遺漏了真正屬于田園的要素。
二
回想中國現代田園詩的天生史,與稼穡詩、山川詩、隱逸詩等,有著絲絲進扣的聯繫關係。無論世道若何變遷,中國人心中都躲著一個闊別紅塵喧嘩、回隱田園的烏托邦之夢,這個美好愿景連綿不停代代相傳,成為中國人精力史的一個部門。是以,從周秦到兩宋,兩千多年的世事更迭中,田園詩在詩人和讀者中一直都備受喜愛。而終極改變這一詩風,將田園詩從頭回回《豳風·七月》寫實主義基調的人,是南宋詩人范成年夜(1126-1193)。
作為南宋最有名的田園詩人,范成年夜他對田園詩創作的進獻,不只在于他周全而逼真地描述了鄉村生涯的各個環節,包含四時田園風景,田間農事之情形,耕作紡織之事和歲時風俗等;還深入提醒了家教鄉村中的牴觸,諸如農人的生計悲酸、階層搾取、錢糧繁重等,句句飽含對田園本相的悲憫。錢鍾書在《宋詩選注》中盛贊范成年夜這些“憂農事”“憐老農”的作品,“仿佛把《七月》《懷古農家》《田家詞》這三條線索打一個總結,使離開實際的田園詩有了土壤和心血的氣味”,也就是說,范成年夜在回回《詩經》稼穡詩的文學傳統基本上,又與陶淵明的隱逸詩、盛唐山川田園詩、中晚唐的憫農詩停止融會,完成這一創作範疇的嚴重衝破。
范成年夜的農業情懷,與他的坎坷的早年出身和奇特的人生經歷有關。范成年夜出生書噴鼻世家:父親范雩(1098-1143)是宣和年間進士,宋高宗時代的朝廷校書郎;母親蔡氏為北宋年夜書法家蔡襄的孫女、有名宰相文彥博的外孫女。不幸的是在范成年夜十幾歲時,雙親接踵往世,家境由其中落,人生軌跡由此轉變。早早成為一家之主的范成年夜,肩負繁重的家庭累贅,撫育年幼的弟妹,過早地禁受了生計艱巨。不幸的人生經過的事況,拉近了他與村落社會的間隔。
家境掉墜一度令青年時代的范成年夜心灰意冷,有意于功名朝上進步,欲以晴耕雨讀在鄉下渡過平生。是以在其早年所作的田園詩中,表示出了他對稼穡的親近與對田園村歌生涯的安然若素。如,寫于早年棲身鄉里和肄業昆山時代的即興詩篇,筆下的田園風景有“隴麥欣欣綠,山桃寂寂紅”(《冷食郊行二首·其二》)和“桑葉露枝蠶向老,菜花成莢蝶猶來”(《初夏》)的生意盎然;還有“媼引濃妝女,兒扶爛酒徒”(《冷食郊行書事》),農家老幼在康年時節歡然于節慶的其樂融融。此外,《刈麥》《插秧》《曬繭》《科桑》《勞畬耕》等反應稼穡的田園詩作,都表示了范成年夜對農業題材的熟稔。盡管范成年夜晚期的田園詩還沒無形成光鮮的小我特點,但無論在內在的事務仍是藝術表示情勢上,都為后來的《四時田園雜興》奠基了基本。
與此同時,小我家庭的變故,以及持久的鄉村生涯經過的事況,使范成年夜對社會與人生的艱巨有深入的領會,推己及人同情平易近瘼,難免生出了憂時憫農的情懷。范成年夜后來得遇世伯王葆的激勵和贊助,二十九歲時科舉落第進進宦途。終其平生宦游頗廣,萍蹤簡直遍布南宋殘山剩水,曾先后出任靜江府兼廣西經略安撫使、四川制置使、知成都府,曾是管轄一方的封疆年夜吏。回到朝廷后更以中年夜夫除參知政事,相當于宰相。持久擔負處所官的經過的事況,也讓他可以或許接觸到農人蒼生,體恤平易近間疾苦,對底層農人有一種平易近胞物與的情懷。這種情懷表示在寫作上,就是“無論是仕進或許是退隱時的詩,都一向表示出對老蒼生苦楚的領會,對仕宦凶殘的氣憤”(錢鍾書語)。
如《年夜暑船行含山道中,雨驟至,雷霆奔龍掛可怕》一詩中,范成年夜就刻畫了農人在盛暑暴雨中車水防澇挽救莊稼的休息情形:“水車競實施,歲事敢休宴。咿啞嘯簧叫,轣轆連鎖轉。駢頭立婦子,列舍看宗伴。東枯駭西潰,寸涸驚尺淀。”并抒發了詩人同情、自慚的情感:“嗟余豈能賢,與彼亦何辨?扁船風露熟,半世江湖遍。不知憂農事,但解加餐飯。遠憐老農苦,敢厭游子倦?”“嗟”字以下八句,是詩人在抒發本身的感歎,他以本身的際遇與辛勞的農人比擬,從而想到本身實在并不比農人優勝,可本身雖風雨宦游,但卻不懂農事艱巨,不勞而獲,再想想農家的艱苦,便不厭倦流浪之苦了。這類詩曾經有了其早年田園詩中所不曾有的聲調,標志著范成年夜詩風立異上的變更和摸索。
范成年夜的憫農情懷,也與他的文學不雅有著深入的思惟淵源。范成年夜少年早慧,能詩善文,且又轉益多師。晚期從瑜伽教室江西派進手,于詩無所不窺,早年心儀東晉陶淵明,六朝謝靈運、鮑照,后進修中晚唐詩,繼續白居易、王建、張籍等詩人新樂府的實際主義精力,這才另辟一條門路,終于獨樹一幟。在其晚期的創作中,范成年夜就曾以“效王建”的情勢,寫了《神樂行》《繅絲行》《田家留客行》《催租行》等憫農詩歌,真正的地反應了農人的生涯。
輸租得鈔官更催,踉蹌里正敲門來。
手持文書雜嗔喜:“我亦來營醉回耳!”
床頭慳囊年夜如拳,撲破正有三百錢。
“不勝與君成一醉,聊復償君芒鞋費。”(《催租行》)
這首詩《催租行》揭穿了催租吏向農人巧取豪奪的丑惡嘴臉,記敘活潑,文字繁複,清楚如話。雖只要八句五十六字,卻很是完全活潑,里面有人物,有故工作節,有對白,好像一出舞臺短劇的劇本:才剛繳了租稅且拿到衙門收條,便有公役手持公函講座場地年夜搖年夜擺前來敲門,催租白跑一趟,公役氣急廢弛訛詐酒錢。農人無法交出辛勞存下的三百錢:“幾個小錢不敷主座飲酒,就看成抵償年夜人芒鞋磨損費吧。”而他后來寫的《后催租行》,更直接揭穿官府壓榨蒼生,佃客賣兒賣女依然沒有生路的悲涼生涯:
……
往年衣盡抵家口,年夜女臨歧兩分首。
本年次女已行媒,亦復驅將換升斗。
室中更有第三女,來歲不怕催租苦。
這些憂平易近憫農的詩作,使得范成年夜在摸索書寫稼穡的田園詩範疇又向前邁進一年夜步。
三
暮年退休后,范成年夜假寓姑蘇郊外的石湖村,開端了他快要十年的鄉居生涯,在這時代,他創作了一系列田園詩,此中以《四時田園雜興》最為有名,標志著范成年夜田園詩創作的圓熟。這篇組詩分為春日、晚春、夏季、秋天、冬日五組,每組十二首,合為六十首,反應了稼穡巨細的各個方面。
詩中既有對田園風景、四時美景和稼穡巨細的描摹。如《夏季田園雜興·其一》:“梅子金黃杏子肥,麥花雪白菜花稀。日長籬落無人過,惟有蜻蜓蛺蝶飛。”《夏季田園雜興·其八》:“槐葉初勻日氣涼,蔥蔥鼠耳翠成雙。三公只得三株看,閑客清陰滿北窗。”《冬日田園雜興·其一》:“斜日低山片月高,睡余行藥繞江郊。霜風搗盡千林葉,閑倚筇枝數鸛巢。”
又有反應鄉村稼穡與風土著土偶情。如《秋天田園雜興·其八》:“新筑場泥鏡面平,家家打稻趁霜晴。笑歌聲里輕雷動,一夜連枷響到明。”《春日田園雜興·其五》:“社下燒錢鼓似雷,日斜扶得酒徒回。青枝滿地花散亂,知是兒孫斗草來。”《春日田園雜興·其八》:“郭里人家拜掃回,新開醪酒薦青梅。日長路好城門近,借我茅亭熱一杯。”
組詩中,那些對農人農事艱苦生涯困苦的反應,以及對錢糧繁重的實際的深入揭穿和批評,付與了田園詩更遼闊而深入的社會內在的事務,是對傳統田園詩的主要衝破。所謂衝破,意味著回回與立異。中晚唐新樂府實際主義詩風,是范成年夜在詩歌創作上向傳統田園詩回回的一年夜契機。中唐新樂府活動詩人是從揭穿兩稅法的沉疴給農人帶來不幸之處發力的,范成年夜的“憫農詩”鋒芒所指也是從裸露南宋苛政重稅處切進。
比起中晚唐時代,南宋的農業經濟固然更為發財,但由于國度將繁重的財務累贅轉嫁給寬大農人,接連不竭的租稅,簡直將農人逼上盡路。好比《秋天田園雜興·其五》所寫:
垂成穡事苦艱巨,忌雨嫌風更怯冷。
箋訴天公休掠剩,半賞私債半輸官。
農人營生不易,不單要戰勝惡劣的天然前提,為保存養精蓄銳,還要遭到官家的強取豪奪,即使趕上豐產好年成,辛勞所得在向官府交了錢糧還了宿債之后已所剩無幾。官府收取租稅的尺度異常刻薄,不單請求稻米精白度高,顆粒要豐滿,還要晾曬干透,稍有差池就要被刁難。為了要交足合適請求的上等米,農人折交時支出的往往是本來的兩倍,家無余糧只能讓妻兒吃糠過活。如《秋天田園雜興·其十二》:
租船滿載侯開倉,粒粒如珠白似霜。
不吝兩鐘輸一斛,尚贏糠殼飽兒郎。
太湖、錢塘江流域多湖泊,無地可種的農人就在湖里種菱角,還要被課以租稅,這恰是南宋汗青上“有田者未必有稅,有稅者未必有田”的社會怪相。如《夏季田園雜興·其十一》:
采菱辛勞費犁鋤,血指流丹鬼質枯。
有力買田聊種水,邇來湖面亦收租。
南宋鄉村社會階層牴觸仍然凸起,農人所受的剝削和搾取比起以往有過之而無不及,村落社會的階層搾取也被范成年夜靈敏地捕獲到了,使得他暮年的田園詩里帶有很深的時期烙印。在范成年夜的《四時田園雜興》中,呈現了保長、保正、里正、公役等“村職役人”。他們的社會成分、飾演的腳色,以及和農人、官府之間的關系呈現在南宋時期的田園詩里,顯示出宋詩有別于前代的特征,是一種值得追蹤關心的社會景象。陸游的《東村步回》里,就有“催科醉亭長”之句。下層催發不力,無法完成目標,就由縣衙門調派的皂衣(縣吏公人)下鄉催促,保長們帶領手下壯丁將欠租的農戶押送縣衙定罪。衙門公役下鄉催逼租稅橫行霸道的行動,范成年夜在《冬日田園雜興·其十》中有活潑的描述:
黃紙蠲租白紙催,皂衣傍午下鄉來。
主座腦筋腐儒甚,乞汝青錢買酒回。
在南宋江南地域的村落社會中,飾演催科“幫兇”的,除了下鄉的縣吏公人,還有“充身代名”,也就是由田主、年夜戶花錢雇用代充催科之人。這些多是處所上的惡棍,他們熟知鄉里,深諳若何共同官府對於農戶并從中獲取利益,并且持久霸占役職,甚至呈現胥吏化趨向。這在宋代以前是很罕有的,倒是南宋村落廣泛存在的景象。放寬文學史成長的視野看,后世作家的鄉村題材作品里,能否也有范成年夜的詩風余韻呢?
基于范成年夜筆下展現的村落世界的真正的生涯的一面,錢鍾書在評說這組詩時,認定它不屬于傳統意義上的田園詩。即,以為范成年夜創作了有別于人們既定印象中的陶淵明隱逸版田園詩——“我們看中國傳統的田園詩,也經常感到漏了一件工具——狗,地保公役這一類統治階層的幫兇及他們所代表的抽剝和搾取的軌制”。范成年夜讓讀者看到了暗藏在田園村歌之外另一種真正的:村落歷來不是闊別實際的一方凈土,也不是“不知有漢無論魏晉”的世外桃源,這里不單有得寸進尺的田主,也有橫征暴斂的處所仕宦,魚肉蒼生。農人們背負著繁重的壓力,繁忙辛勞一年,求溫飽而不成得是常態。面臨無停止的剝啄催科,他們求得安慰擺脫的方法,也盡不是閉戶索居吟詩揮毫那么瀟灑。
范成年夜田園詩中的實際主義書寫,開闢了田園詩的表示範疇,組成了范成年夜田園詩的一年夜底色和亮色,錢鍾書評價他“可以和陶淵明相提并稱,甚至比他后來居上”,可謂實至名回。
二〇二三年十月七日定稿